一代卷王:原京东集团副总裁蔡磊
死亡始终在场,向死而生——海德格尔蔡磊得渐冻症那年,他刚有了儿子。4岁时,孩子开始懂事了,问:“爸爸你是不是快死了?”蔡磊大为恼火:“准确告诉你,爸爸病得非常重,可能这几年就会死!”孩子被吓得嚎啕大哭,蔡磊开始后悔了。他内疚又难过,自己的事情,怎么可以给小孩子这么大的压力。他安慰孩子,给孩子打气:“儿子你快点长大,跟爸爸一起去救很多人的命好不好?”他向孩子解释自己得的渐冻症:“这个病是你的杀父之仇,你要报。”孩子也答应了:“我的理想,就是把爸爸的病治好。”蔡磊很开心,他让摄影师录了下来,一来是留念,二来是要等儿子长大后用视频“要挟”他。“你说到就要做到,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!”这一年,蔡磊已经无法像一个正常父亲那样,拥抱自己的儿子,他的胳膊抬不起来,蚊子叮在脸上,他也无能为力。蔡磊是原京东集团副总裁,一度身家过亿。可他想拯救50万渐冻症患者,攻克这种绝症,即使倾家荡产,也远远不够。他向妻子交代后事:“把网鞋找出来刷一刷,给我找件衣服和裤子,我不想穿着睡衣走,也不想去医院,去了也没用,把骨灰撒入大江,家里的钱给孩子一共50万,剩下的钱你养老,社保里还有4万,2年后记得去要。”渐冻症,一般指肌萎缩侧索硬化,在得病后,肌肉会变得无力,然后逐渐萎缩,如同被冻住,被俗称为渐冻症。绝大多数渐冻症患者,会在2-5年间死亡。这是世界五大绝症之首,近200年来,全球有1000多万人因此死亡,治愈率为0。今年,是蔡磊确诊渐冻症的第四年。蔡磊透露,自己的身体机能已全面下滑,从起床到卫生间5米的距离,都要有人扶着,吞咽、咳痰也日益困难,现在呼吸也开始衰竭,要整夜戴着呼吸机,即使这样,也会一夜窒息四次。死亡的脚步,越来越近。蔡磊说:“死亡不可怕,死亡不痛苦,死亡就是长眠。我可以完全接受死亡了,我会坦然死去,没有遗憾,因为过去三年的努力,让我做了我想做的所有事情。”渐冻症不曾放过蔡磊,蔡磊也不会放过渐冻症。如果渐冻症有智慧,它很可能后悔“惹到”蔡磊这个中国人。蔡磊是一个卷王。凭着一股“卷”劲,他单枪匹马,把渐冻症药物研发的时间,向前推进了至少10年。他在向敌人复仇。用当下的流行词来说,蔡磊是一个“小镇做题家”,从小就从五六线城市卷起,一直卷到首都,最终卷赢了命运。蔡磊的父亲是军人,出身农村,后转业到商丘市财政局,家中兄弟姐妹七人,生活拮据,而他是老大。当其他人搬进了带暖气的楼房时,蔡磊一家依然住在没有暖气、四面漏风的平房里,到了北方的冬天,气温到零下二十度,屋内结冰,蔡磊及家人冻得手脚红肿溃烂,壁虎和蜈蚣在年久失修的墙壁窟窿里爬来爬去。蔡磊从小没自己的玩具,玩的都是别家孩子扔掉的,穿的是打补丁的衣服,他玩过、穿过的,又留给了弟弟妹妹。那个年代的穷人,是没资格躺平的。要想改变命运,只能往死里“卷”。从五年级开始,蔡磊每天五点起床,跑步,打拳,背英语,考上省重点中学。在学校里,他经常是全班第一名,全校第二名,大部分功课都是100分,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——外星人。很多同学不知道的是,蔡磊喜欢自虐式挑战,“绑着沙袋练功”,他强迫自己用一半的时间答题,提前一半时间交卷,即便如此,他的多数科目还是满分。高考后,在父亲的要求下,蔡磊放弃了心爱的北大物理系专业,放弃了当科学家的梦想,毕竟,他有六个等待照顾的弟妹。中国少了一个科学家,但多了一个好大哥。为了早点养家糊口,蔡磊填报了中央财经大学,这个让张雪峰大呼内行的选择,却成了蔡磊毕生最大的遗憾。科学家的梦想就此破灭,蔡磊抑郁了整整三年。大三那年,年仅47岁的父亲离世,为了给父亲看病,家中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。家里失去了顶梁柱,蔡磊逼着自己从抑郁症中走出来,那个年代的穷人没资格抑郁。赚钱养家,是他唯一的选择。毕业那年,蔡磊参加公务员考试,考了150多分,超出录取线几十分,但犹豫之后,蔡磊还是选择了另一条钱更多的路——进入当时如日中天的三星集团,担任三星中国总部的税务经理。三星的理念是——员工不加班,公司必然死亡。蔡磊默默接受了这个理念,那时的他觉得,员工就要为公司拼命卷,往死里卷。29岁时,蔡磊加入万科,担任集团总税务师,那段时间,经常工作至半夜,没有周末。2011年年底,蔡磊进入京东,正好赶上京东上市,财务人压力最大的时刻。凭着狠劲,他圆满完成了任务。蔡磊曾对竞争对手放话,你们不要跟我竞争,只要我开始做的事,你们都干不过我,因为我不要命,只要你还要命,你就输了。2013年6月,蔡磊带领团队开出了中国内地第一张电子发票,每年可为公司节省上亿元的财务成本,并将电子发票成功推广到各行各业,有力地推进了中国的办公电子化,改善了大量中小企业的财务成本压力。为了设计出中国内地第一张电子发票,在系统上线前,蔡磊几天几夜没合眼,带领团队花45天的时间,完成了竞争对手10个月干的活儿。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,蔡磊还利用夜晚和周末时间连续创业,为公司卷出新价值。进公司头三四年,蔡磊晚上10点后下班是常态,到家后继续工作到凌晨,早上8点多再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办公室。蔡磊发过一条朋友圈:“没有谁强迫我加班,但我晚上总是工作到很晚,被人说是工作狂,可我真的很有热情,尤其是面对棘手复杂的问题,事情越棘手,越难搞,我就越充满激情,工作干得越爽。”蔡磊有过这样的出差记录:早上乘高铁出发,中午抵达上海,当天晚上卧铺返京,次日直接回单位。一路处理了三位数的邮件,一低头,一抬头,就到站了。甚至连婚姻,蔡磊也是这么快。他和夫人段睿的结合都无比高效,第二次见面,蔡磊就向段睿求婚,并用惊人的直男气质吓住了这位北大博士:“我没空谈恋爱,如果彼此感觉合适,那就结婚,如果觉得不合适,也不要浪费彼此时间。”在40多年的人生中,除了工作出差,蔡磊几乎没有外出旅游过,仅有的一次国内游,是和妻子拍婚纱照。在北京待了20多年,蔡磊连故宫和长城都没有参观过。每年的年假也基本是正常工作,连婚假都没休。直到2018年,蔡磊的左胳膊开始24小时不停地肉跳。2019年2月,将病情拖了半年的蔡磊,去北京协和医院检查,一路抽血、拍CT、做肌电图,厚厚一沓检查单,花了一万多元。报告单上,各项都是“未见异常”,蔡磊松了口气,找到医生,一脸轻松。医生翻看着检查单,却一言不发,几分钟后,冒出这么一句:“你这个情况……不太好。”“什么叫不太好?”蔡磊一头雾水。医生没答话,抬头反问:“你有时间住院吗?蔡磊当时负责京东的财资管理,还带着几个内部创业公司,忙得不可开交,连这次做检查,都是助理来来回回,调整了好几个会议才挤出的空当。住院,肯定没时间。医生回答,“没时间也没关系,这样吧,你每两三个月来一趟,定期复查。”蔡磊觉得没事了,接过病历本塞进包里,匆忙走人。离开协和医院后,蔡磊继续高强度工作,再加上孩子刚出生,全家都围着孩子转,蔡磊更是从早到晚泡在公司里,忙得不亦乐乎。然而,他的左臂肌肉仍然不分昼夜地跳着,暗示着不祥的命运。后来,蔡磊又跑了宣武医院、天坛普华、北医三院等,检查下来,结果大同小异,都无法确诊,医生的建议都差不多,说得最多的就是三个字“多休息”。当时,国内对渐冻症还不够了解。直到有一次,天坛普华医院神经内科主任详细盘问了蔡磊半年来的就诊过程,对他说:“其他地方都不要去了,你就去北医三院找樊东升专家团队,看看是不是运动神经元病,如果不是,你就没事儿,休息休息就好了。”樊东升50多岁,是全国最权威的渐冻症专家,他透过一副无框眼镜直视着蔡磊,表情严肃。他没说出那几个字,但蔡磊与其心照不宣。蔡磊下意识地想开个玩笑:“那我是不是快死了?”樊东升用双手在桌上比划出一段大约20厘米的长度,说道,假设你的生存期有这么长。随即,樊东升的左手迅速向右手靠近,两只手掌几乎合拢,中间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“现在,还有这么长。”被宣判“死期”后,蔡磊走出樊东升的办公室,面无表情。蔡磊跟陪同看病的母亲走到电梯门口时,等了好几趟,电梯都是满员,蔡磊不想再等,拉着母亲去走楼梯。多年养成的紧迫习惯,让蔡磊不能忍受任何等待。按照行程,蔡磊下午4点约了一个合作伙伴谈事,蔡磊打发母亲回家后,直奔那家企业。谈完正事后,蔡磊对合作伙伴说,“跟你说点事儿,我刚从医院出来,诊断是渐冻症,世界第一绝症,没有一个人能治好,平均能活二到五年,一年之内,相关业务我还可以支持,一年之后就不好说了。”他声音平静,仿佛在宣布一项工作的截止日。回到公司,京东大楼的灯光已经亮起,京东的红字标志显得越发醒目。蔡磊把医生的诊断,向不同部门的负责人复述了一遍,最后总结道:“我可能快死了,如果需要我全力支持的事情,尽快提出来,一两年应该还来得及。”晚上,家里安静至极,没有人说话,只有蔡磊的儿子咿咿呀呀,冒出一些简单的音节,这个孩子尝试扶着床栏站起来,跃跃欲试,迈出探索世界的第一步。孩子是蔡磊最大的不舍,他想告诉孩子,怎么学习,怎么交朋友,怎么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,但都来不及了。这个钢铁般的工作狂人,这一刻终于软化了下来。蔡磊想写一本书,将自己短短40多年的人生经验留给他,这样一来,哪怕孩子长大后不记得爸爸的模样,也能有这份联结。起初,蔡磊希望大家多关注渐冻症群体,关注他推动渐冻症的这些努力,不希望媒体关注他本人的生活。直到一个编导跟他说,这些影像记录,其实也能留给孩子,让他懂事后看到他父亲真切的生活。这句话说服了蔡磊。蔡磊希望,儿子能记得他,如果没有办法看儿子长大,当他有一天看到这些记录,也能知道,他的爸爸是个认真努力的人。刘强东得知情况后,来问蔡磊:“有什么困难?”蔡磊说:“我就有点儿放不下孩子,孩子刚出生还不到一岁,以后没法尽一个当父亲的职责,把他抚养成人了。”刘强东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跟蔡磊联系完,刘强东立刻找到集团的人事部门,商量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帮助蔡磊。11月的京东集团早会上,刘强东宣布了一个政策:以后京东员工在任职期间,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遭遇不幸,公司都将负责其所有孩子一直到22岁的学习和生活费用。那天晚上,蔡磊对妻子段睿说出了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话: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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